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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而秉着微薄的同僚之谊,他对新来的李二提了醒,这小子似乎也挺上道,上任大半月以来,行事敷衍,态度散漫,很是让他省心。
至少在一点上,他们达成了共识:来到这里的囚徒,本就没有什么良善之辈,犯不着为了这些渣滓,赔上自己光明的前景。
还有两个月,只要两月一过,一年任期满,郑冲就能将这座肮脏牢笼甩在身后,迎来明朗的仕途。
然而,他没有料到,这个李二,好端端的突然犯起了抽……
郑冲心情复杂地注视着沦为阶下囚的李二,越看越不顺眼,讥讽地说:“你救下的那个女囚,方才不过三言两语吓了吓,卖起你来可是眼睛也不眨一下。”他冷笑一声,“你说说,值得么。”
李二没有答话,面上神情无波,似乎并不意外,甚至早有预料一般。
他气定神闲地提起笔,垂首在小册子上写着什么。
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,居然每天都要这样婆婆妈妈地写日录,也唯有在此时,才终于舍得低下他那平日里高扬的头颅……
拽什么拽,郑冲想。
……
过了一会儿,稳婆悄悄地踱到牢门外,轻声朝李二道:“大人,这衣裳奴家替您洗干净收好,等回头——”
“不必了。”李二打断她,扫一眼她手里捧着的那件官服,脑海中闪过白日里的一幕:那女囚披着他的袍子,说要给他当牛做马。
李二感到一阵反胃,冷冷道:“扔掉。”
……
翌日午后,御史台。
柳文臻在庭中来回踱步,时不时往不远处瞧两眼——那里是御史大夫孟奭的官邸。
“柳御史!”同僚经过,笑着同他打招呼。
柳文臻点头致意。
“孟大人方才往刑部去了,你且晚些时候再来。”
柳文臻微讶,问道:“总宪大人此去,可是为了张九妹的案子……有人随行么?”
“确是为了张九妹一案。”同僚看他一眼,了然道,“你放心,除了几个随从,并无旁人随行。此次会审的人员尚未敲定,总宪大人是有意于你的,回去等信便是。”
一个多月前,锦城出了一桩离奇大案:女盗匪张九妹在断头台上临刑喊冤,按照律例,行刑中止,将案犯重新提审。
雍锦巡抚命锦城知府覆查此案,不久,再次定为斩刑。
与此同时,身处兆京的科道言官们收到风声,得知此案大有隐情。
台垣众官纷纷上奏,其中以柳文臻最为急进,在奏书中直言:“雍锦上下官员溷行率结,恐成冤狱。请派大员覆讯,或提交刑部推鞫,以成信谳而重民命。”
终于,朝廷下旨,将此案移交刑部,前几日,钦犯张九妹已从锦城押解到兆京,关入了刑部大牢。
柳文臻一直密切关注此案,这几日,三法司正在合拟会审官员名单,他想毛遂自荐,又怕孟大人觉得自己资历不够,是以才在此踱步徘徊。
却没想到,孟奭早已去了刑部。
“大人,轿已备好。”长随上前道。
同僚见状,问道:“你这是要出去?”
“嗯,去趟刑部大牢。”柳文臻眉头不展。
“怎么,听说那位风头正炽的刑部员外郎降职去做了提牢,这才几天,就出岔子了?”同僚的口气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。
是了,他口中那位刑部员外郎,人缘和风评,都属实不佳。
柳文臻笑了笑,不置可否,告辞去了。
……
刑部正堂内侧的小书房里,刑部尚书邓迈将手中名单看过一遍,目光落在最后那个名字上,沉吟道:“这个柳文臻……”
孟奭笑了笑,道:“他资历虽浅,但缜密敏锐,也不怕说话。此案正是在他的力谏之下,才得以转到刑部。”
邓迈闻言,点头不语。
好半晌,他忽然将名单搁在桌上,长长叹了口气,状似随口道:“就上回我同你说的那个小李,记得吧,他年纪小,脾气暴得很,此番被发落去做了提牢,想必没少在心里骂我。”
孟奭失笑,语重心长地说:“野马无缰,与其徒劳地妄想驯服,不如任其驰骋,倒别有一番天地。”
邓迈一听这话,气笑了:“好你个老孟,这会儿倒说起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来了。当时我同你说想提拔人小伙子进秋审处,你是怎么说的,你好好想想,你当时怎么同我说的?”
孟奭细细回想了一番,他当时是这么说的——
“我虽不曾见过这个李小郎君,但常听你提起,算有些了解。按你所说,此人入刑部不到一年,对律例的精通和活用连罗侍郎都赞赏不已,足见其少年老成,是个不可多得的英才。但你也说了,他心高气傲脾气暴,与部内同僚多生龃龉。像这样天资异禀的后生,目中无人一些也是常情,可身为刑狱官,眼里看不到‘人’……却是万万不可的。”
……
孟奭意味深长地看向邓迈,说:“我的意思是,你器重他没问题,但不可操之过急,稍加敲打历练……”
邓迈打断他:“那我不正是按你的意思,将他安排去了刑部大牢,敲打历练一番嘛。”说着,一脸若有所思,“以他的性子,此番想来要闹好一阵子脾气,消极怠工,并不管事,就像初来刑部那会儿一样,你是不知道,我当时一见到他那死样子,就气不打一处来。”
孟奭摇了摇头,叹道:“还是太年轻了。”
邓迈这时却笑了,清了清嗓子道:“可是吧,一旦这小子认真起来,谁也别想舒坦度日。”
来到刑部后的第二个月,李二这厮仿佛突然睡醒了,某天,因为一桩案子同罗千晟意见不合,居然当众大吵了起来。
罗千晟何许人,那可是当朝行走的活律典,秋审处的总办堂官,断狱问刑二十载,在刑部,堪称权威中的权威,就连邓迈也要敬他三分。
可李二对上这么尊大神,非但半点不怵,还严词力争,先比照条例,后引用成案,和罗千晟吵得有来有往,异常精彩。
其实这场争论,起因在于案情颇模糊,相应的律例又有些不清,李二主张依据之前的成案从严判处,罗千晟却认为情节较轻,应从宽发落。
李二说话没轻没重,态度咄咄逼人,二人吵得不可开交,饶是罗千晟这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也被气得直吹胡子。最后还是邓迈出来打圆场,一场纷争才终于平息下去。
神奇的是,这次之后,罗千晟竟常常在邓迈跟前对李二赞不绝口,说他虽然不通人情性子不羁,但肯下苦功夫钻研律则,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苗子,还苦口婆心拉着邓迈说:“千万不要放过他,留在刑部,小心栽培。”
但孟奭之前那番话邓迈也确实听进去了,思来想去,还是把人丢进了刑部大狱,有意挫挫他的锐气,让他进去好好看看,那些平日里一笔勾决的案犯,都是什么样的面目,是不是个个都罪有应得,都死有余辜。
可眼下这桩案子,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锻炼的好机会,孟奭坚持要把柳文臻安排进来,可见他与自己不谋而合……于是,邓迈的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。
孟奭对上他别有意味的眼神,顿了顿,颇无奈地开口:“邓尚书,你该不会……”
“你的小柳可以,我的小李怎么就不行。”邓迈说着,兴冲冲提笔,在名单最后,龙飞凤舞地添上了一个名字。
孟奭:“……”
……